一湯陳
①裕后街有一句口頭禪：吃遍整條街，不如喝口湯。這一口湯還得上“一湯陳”去喝。
②“一湯陳”是一間館子的店名。店子原來叫“陳八碗”，老板姓陳。俗稱陳八碗，還是源于祖上傳承下來的“八碗菜”。因花了心思，俗萊也做出了幾分特色。陳八碗接手館子時，裕后街吃飯的地方越來越多，他的店子被逼得不死不活了。陳八碗只得把幾個小工辭了。
③一個月后，一天沒兩桌客，掌勺師傅也走了。陳八碗只得自己掌勺洗碗了。
④這天傍晚，有個瓜臉女子上門，問：“老板，要小工嗎？”剛好整個一天沒半個客人來吃飯，陳八碗便脫口即說：“你是老板，你要小工吧?！惫夏樑右灰?，露齒道：“老板開玩笑吶?！薄伴_啥玩笑？我這個狗屁老板今天都沒飯吃了?！?br /> ⑤瓜臉女子知道怎么一回事后，便往店門走去。她走了幾步，又轉(zhuǎn)過身子，跟陳八碗說：“老板，點菜!”“你，你吃飯”陳八碗有點意外。瓜臉女子點點頭。陳八碗說：“看見了吧，你才是我的老板?！薄拔业谝淮紊橡^子，好讓你老板今天開個張吧。”
⑥原來瓜臉女子想幫自己!陳八碗心里不由一熱。瓜臉女子點了一份青椒炒肉，他多抓了一把五花肉扔進鍋里。炒好后，瓜臉女子說打包，拿回去給兒子吃。原來，瓜臉女子進城陪兒子讀書，家底又不厚實，便想來裕后街找份小工做一做。陳八碗一吁：“都不容易呵?！本驮诖藭r，八九個吃飯的客人嚷嚷鬧鬧走了進來。瓜臉女子馬上跟陳八碗進了廚房，幫他洗菜，切菜，端菜上桌。陳八碗見她做事利落，一張笑臉，嘴巴爽甜，便跟她說：“你是一個帶財來的人。行，就在我店子做點事吧。不過，工錢只能拿人家店子的一半。等生意好了，我再跟你加點。”“好好好，謝謝老板!”第二天，瓜臉女子便來上班了。
⑦但接連幾天的生意又不太好了。這天好容易才來了三四個客人。瓜臉女子在他們點菜時建議說：“我們店子的湯更是一絕，不妨點一個湯。”“什么湯？”有個胖男子問道?！棒~頭湯?！薄棒~頭湯也算你店子一絕？哪個店子沒魚頭湯？”“這湯你們喝了覺得一般般，算我請客唄?！?br /> ⑧陳八碗聽到瓜臉女子這么一說，吃了一驚?？腿说故呛軜芬饴牭焦夏樑舆@般說話，馬上加了一份魚頭湯。不過客人結(jié)賬時也沒說什么，直接便把魚頭湯的賬也給結(jié)了。
⑨客人走后，陳八碗跟瓜臉女子說：“做生意可不能這么說話。你今天算運氣好。遇到一個不好說話的角色，這碗湯我得扣你的工資?！惫夏樑有Φ溃骸霸摽劬涂??！?br /> ⑩第二天中午，又來了十幾個客人。帶頭的就是昨晚來吃飯的那個胖男子。他跟朋友說：“今天，我請你們喝魚頭湯。如果這魚頭湯算不上是裕后街最好喝的魚頭湯，我今天就把盆里的魚骨頭統(tǒng)統(tǒng)吞下去!”陳八碗一驚，又來了一個亂說話的人!
（11）但他感到意外的是，一碗魚頭湯讓客人們喝得連聲叫好，還追加了一大盆，很快，店子里的生意好了起來。每撥客人第一個菜就是點魚頭湯。陳八碗有點莫名其妙，這魚頭湯自已熬了那么多年，怎么突然招人喜歡上了？他嘗了一口湯，驚呆了。這湯怎么比以前的好喝多了？鮮而不膩，回味無窮。呵，看來自己要走運了吧。
（12）很快，他跟瓜臉女子加工錢了。瓜臉女子笑道：“老板，您是個好人，好人有好報?！?br /> （13）第二年，陳八碗把店招牌換了，取名叫“一湯陳”。這牌子一亮，店子的生意更加火爆。
（14）這年冬，陳八碗上街買魚頭時滑了一跤，屁股上的骨頭全裂開了，店子只好交給兒子打理。小老板走馬上任的第一天，就把瓜臉女子辭了。理由就是一個，瓜臉女子年齡大了一點，有損店面形象。他又花大價錢找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來當(dāng)服務(wù)員。陳八碗一唏噓，這店子他做不了主啦。
（15）幾年后，瓜臉女子來找“一湯陳”店子。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，店子不知什么時候倒閉了。她敲了半天門，才見陳八碗撐著拐杖把門打開。瓜臉女子稱，她兒子剛考進北京城里讀書，便想上門答謝老板前幾年的幫助，又問：“怎么館子不開了？”“妹子，你不曉得，我兒子一接手，生意就越做越差。你說奇怪不奇怪，你走后，這魚頭湯就沒人喝了。我嘗了一口，是不好喝了。我都把熬魚頭湯的方法一五一十傳給了兒子，怎么湯就是不好喝了？”
（16）“老板，您還蒙在鼓里吧”瓜臉女子說，“現(xiàn)在，我不瞞您了。在您做的魚頭湯里我偷偷地加了兩味中藥粉來，魚湯才特別好喝。放心好了，我奶奶傳給了我一個秘方，不僅好喝，還補身子。奶奶說過，幫人便是幫自己。”“天吶，原來是這樣!”陳八碗才明白一切。
（17）沒多久，“一湯陳”又開張了，老板換了，瓜臉女子做老板。不過，店名并沒換。因為女老板也姓陳。她把陳八碗請來坐收銀臺，還開了一個很高的工錢。陳八碗說：“這行不行呢？”瓜臉女子爽朗地說：“有啥不行的？當(dāng)年我最艱苦時，您收留了我?！?br /> （18）女老板在魚頭湯里放了兩味什么中藥，至今仍是讓街坊們津津樂道的一個謎。
（文/王瓊?cè)A，有刪改）

一湯陳
①裕后街有一句口頭禪：吃遍整條街，不如喝口湯。這一口湯還得上“一湯陳”去喝。
②“一湯陳”是一間館子的店名。店子原來叫“陳八碗”，老板姓陳。俗稱陳八碗，還是源于祖上傳承下來的“八碗菜”。因花了心思，俗萊也做出了幾分特色。陳八碗接手館子時，裕后街吃飯的地方越來越多，他的店子被逼得不死不活了。陳八碗只得把幾個小工辭了。
③一個月后，一天沒兩桌客，掌勺師傅也走了。陳八碗只得自己掌勺洗碗了。
④這天傍晚，有個瓜臉女子上門，問：“老板，要小工嗎？”剛好整個一天沒半個客人來吃飯，陳八碗便脫口即說：“你是老板，你要小工吧?！惫夏樑右灰洱X道：“老板開玩笑吶?！薄伴_啥玩笑？我這個狗屁老板今天都沒飯吃了?！?br /> ⑤瓜臉女子知道怎么一回事后，便往店門走去。她走了幾步，又轉(zhuǎn)過身子，跟陳八碗說：“老板，點菜!”“你，你吃飯”陳八碗有點意外。瓜臉女子點點頭。陳八碗說：“看見了吧，你才是我的老板?！薄拔业谝淮紊橡^子，好讓你老板今天開個張吧?！?br /> ⑥原來瓜臉女子想幫自己!陳八碗心里不由一熱。瓜臉女子點了一份青椒炒肉，他多抓了一把五花肉扔進鍋里。炒好后，瓜臉女子說打包，拿回去給兒子吃。原來，瓜臉女子進城陪兒子讀書，家底又不厚實，便想來裕后街找份小工做一做。陳八碗一吁：“都不容易呵?！本驮诖藭r，八九個吃飯的客人嚷嚷鬧鬧走了進來。瓜臉女子馬上跟陳八碗進了廚房，幫他洗菜，切菜，端菜上桌。陳八碗見她做事利落，一張笑臉，嘴巴爽甜，便跟她說：“你是一個帶財來的人。行，就在我店子做點事吧。不過，工錢只能拿人家店子的一半。等生意好了，我再跟你加點。”“好好好，謝謝老板!”第二天，瓜臉女子便來上班了。
⑦但接連幾天的生意又不太好了。這天好容易才來了三四個客人。瓜臉女子在他們點菜時建議說：“我們店子的湯更是一絕，不妨點一個湯?！薄笆裁礈俊庇袀€胖男子問道。“魚頭湯。”“魚頭湯也算你店子一絕？哪個店子沒魚頭湯？”“這湯你們喝了覺得一般般，算我請客唄?！?br /> ⑧陳八碗聽到瓜臉女子這么一說，吃了一驚?？腿说故呛軜芬饴牭焦夏樑舆@般說話，馬上加了一份魚頭湯。不過客人結(jié)賬時也沒說什么，直接便把魚頭湯的賬也給結(jié)了。
⑨客人走后，陳八碗跟瓜臉女子說：“做生意可不能這么說話。你今天算運氣好。遇到一個不好說話的角色，這碗湯我得扣你的工資?！惫夏樑有Φ溃骸霸摽劬涂邸！?br /> ⑩第二天中午，又來了十幾個客人。帶頭的就是昨晚來吃飯的那個胖男子。他跟朋友說：“今天，我請你們喝魚頭湯。如果這魚頭湯算不上是裕后街最好喝的魚頭湯，我今天就把盆里的魚骨頭統(tǒng)統(tǒng)吞下去!”陳八碗一驚，又來了一個亂說話的人!
（11）但他感到意外的是，一碗魚頭湯讓客人們喝得連聲叫好，還追加了一大盆，很快，店子里的生意好了起來。每撥客人第一個菜就是點魚頭湯。陳八碗有點莫名其妙，這魚頭湯自已熬了那么多年，怎么突然招人喜歡上了？他嘗了一口湯，驚呆了。這湯怎么比以前的好喝多了？鮮而不膩，回味無窮。呵，看來自己要走運了吧。
（12）很快，他跟瓜臉女子加工錢了。瓜臉女子笑道：“老板，您是個好人，好人有好報?！?br /> （13）第二年，陳八碗把店招牌換了，取名叫“一湯陳”。這牌子一亮，店子的生意更加火爆。
（14）這年冬，陳八碗上街買魚頭時滑了一跤，屁股上的骨頭全裂開了，店子只好交給兒子打理。小老板走馬上任的第一天，就把瓜臉女子辭了。理由就是一個，瓜臉女子年齡大了一點，有損店面形象。他又花大價錢找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來當(dāng)服務(wù)員。陳八碗一唏噓，這店子他做不了主啦。
（15）幾年后，瓜臉女子來找“一湯陳”店子。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，店子不知什么時候倒閉了。她敲了半天門，才見陳八碗撐著拐杖把門打開。瓜臉女子稱，她兒子剛考進北京城里讀書，便想上門答謝老板前幾年的幫助，又問：“怎么館子不開了？”“妹子，你不曉得，我兒子一接手，生意就越做越差。你說奇怪不奇怪，你走后，這魚頭湯就沒人喝了。我嘗了一口，是不好喝了。我都把熬魚頭湯的方法一五一十傳給了兒子，怎么湯就是不好喝了？”
（16）“老板，您還蒙在鼓里吧”瓜臉女子說，“現(xiàn)在，我不瞞您了。在您做的魚頭湯里我偷偷地加了兩味中藥粉來，魚湯才特別好喝。放心好了，我奶奶傳給了我一個秘方，不僅好喝，還補身子。奶奶說過，幫人便是幫自己?！薄疤靺龋瓉硎沁@樣!”陳八碗才明白一切。
（17）沒多久，“一湯陳”又開張了，老板換了，瓜臉女子做老板。不過，店名并沒換。因為女老板也姓陳。她把陳八碗請來坐收銀臺，還開了一個很高的工錢。陳八碗說：“這行不行呢？”瓜臉女子爽朗地說：“有啥不行的？當(dāng)年我最艱苦時，您收留了我?！?br /> （18）女老板在魚頭湯里放了兩味什么中藥，至今仍是讓街坊們津津樂道的一個謎。
（文/王瓊?cè)A，有刪改）

一湯陳
①裕后街有一句口頭禪：吃遍整條街，不如喝口湯。這一口湯還得上“一湯陳”去喝。
②“一湯陳”是一間館子的店名。店子原來叫“陳八碗”，老板姓陳。俗稱陳八碗，還是源于祖上傳承下來的“八碗菜”。因花了心思，俗萊也做出了幾分特色。陳八碗接手館子時，裕后街吃飯的地方越來越多，他的店子被逼得不死不活了。陳八碗只得把幾個小工辭了。
③一個月后，一天沒兩桌客，掌勺師傅也走了。陳八碗只得自己掌勺洗碗了。
④這天傍晚，有個瓜臉女子上門，問：“老板，要小工嗎？”剛好整個一天沒半個客人來吃飯，陳八碗便脫口即說：“你是老板，你要小工吧。”瓜臉女子一噎，露齒道：“老板開玩笑吶。”“開啥玩笑？我這個狗屁老板今天都沒飯吃了。”
⑤瓜臉女子知道怎么一回事后，便往店門走去。她走了幾步，又轉(zhuǎn)過身子，跟陳八碗說：“老板，點菜!”“你，你吃飯”陳八碗有點意外。瓜臉女子點點頭。陳八碗說：“看見了吧，你才是我的老板。”“我第一次上館子，好讓你老板今天開個張吧。”
⑥原來瓜臉女子想幫自己!陳八碗心里不由一熱。瓜臉女子點了一份青椒炒肉，他多抓了一把五花肉扔進鍋里。炒好后，瓜臉女子說打包，拿回去給兒子吃。原來，瓜臉女子進城陪兒子讀書，家底又不厚實，便想來裕后街找份小工做一做。陳八碗一吁：“都不容易呵。”就在此時，八九個吃飯的客人嚷嚷鬧鬧走了進來。瓜臉女子馬上跟陳八碗進了廚房，幫他洗菜，切菜，端菜上桌。陳八碗見她做事利落，一張笑臉，嘴巴爽甜，便跟她說：“你是一個帶財來的人。行，就在我店子做點事吧。不過，工錢只能拿人家店子的一半。等生意好了，我再跟你加點。”“好好好，謝謝老板!”第二天，瓜臉女子便來上班了。
⑦但接連幾天的生意又不太好了。這天好容易才來了三四個客人。瓜臉女子在他們點菜時建議說：“我們店子的湯更是一絕，不妨點一個湯。”“什么湯？”有個胖男子問道。“魚頭湯。”“魚頭湯也算你店子一絕？哪個店子沒魚頭湯？”“這湯你們喝了覺得一般般，算我請客唄。”
⑧陳八碗聽到瓜臉女子這么一說，吃了一驚?？腿说故呛軜芬饴牭焦夏樑舆@般說話，馬上加了一份魚頭湯。不過客人結(jié)賬時也沒說什么，直接便把魚頭湯的賬也給結(jié)了。
⑨客人走后，陳八碗跟瓜臉女子說：“做生意可不能這么說話。你今天算運氣好。遇到一個不好說話的角色，這碗湯我得扣你的工資。”瓜臉女子笑道：“該扣就扣。”
⑩第二天中午，又來了十幾個客人。帶頭的就是昨晚來吃飯的那個胖男子。他跟朋友說：“今天，我請你們喝魚頭湯。如果這魚頭湯算不上是裕后街最好喝的魚頭湯，我今天就把盆里的魚骨頭統(tǒng)統(tǒng)吞下去!”陳八碗一驚，又來了一個亂說話的人!
（11）但他感到意外的是，一碗魚頭湯讓客人們喝得連聲叫好，還追加了一大盆，很快，店子里的生意好了起來。每撥客人第一個菜就是點魚頭湯。陳八碗有點莫名其妙，這魚頭湯自已熬了那么多年，怎么突然招人喜歡上了？他嘗了一口湯，驚呆了。這湯怎么比以前的好喝多了？鮮而不膩，回味無窮。呵，看來自己要走運了吧。
（12）很快，他跟瓜臉女子加工錢了。瓜臉女子笑道：“老板，您是個好人，好人有好報。”
（13）第二年，陳八碗把店招牌換了，取名叫“一湯陳”。這牌子一亮，店子的生意更加火爆。
（14）這年冬，陳八碗上街買魚頭時滑了一跤，屁股上的骨頭全裂開了，店子只好交給兒子打理。小老板走馬上任的第一天，就把瓜臉女子辭了。理由就是一個，瓜臉女子年齡大了一點，有損店面形象。他又花大價錢找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來當(dāng)服務(wù)員。陳八碗一唏噓，這店子他做不了主啦。
（15）幾年后，瓜臉女子來找“一湯陳”店子。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，店子不知什么時候倒閉了。她敲了半天門，才見陳八碗撐著拐杖把門打開。瓜臉女子稱，她兒子剛考進北京城里讀書，便想上門答謝老板前幾年的幫助，又問：“怎么館子不開了？”“妹子，你不曉得，我兒子一接手，生意就越做越差。你說奇怪不奇怪，你走后，這魚頭湯就沒人喝了。我嘗了一口，是不好喝了。我都把熬魚頭湯的方法一五一十傳給了兒子，怎么湯就是不好喝了？”
（16）“老板，您還蒙在鼓里吧”瓜臉女子說，“現(xiàn)在，我不瞞您了。在您做的魚頭湯里我偷偷地加了兩味中藥粉來，魚湯才特別好喝。放心好了，我奶奶傳給了我一個秘方，不僅好喝，還補身子。奶奶說過，幫人便是幫自己。”“天吶，原來是這樣!”陳八碗才明白一切。
（17）沒多久，“一湯陳”又開張了，老板換了，瓜臉女子做老板。不過，店名并沒換。因為女老板也姓陳。她把陳八碗請來坐收銀臺，還開了一個很高的工錢。陳八碗說：“這行不行呢？”瓜臉女子爽朗地說：“有啥不行的？當(dāng)年我最艱苦時，您收留了我。”
（18）女老板在魚頭湯里放了兩味什么中藥，至今仍是讓街坊們津津樂道的一個謎。
（文/王瓊?cè)A，有刪改）

淤泥偏自出芙蓉
胡曉軍
我之愛蓮，初與別人相同，是因觀其盛開，戀羨其花純潔、其葉圓碧、其香清遠。其花，納蘭狀為“白裁肪玉瓣，紅翦彩霞箋”；其葉，東坡喻成“重重青蓋”，誠齋夸作“接葉連天無窮碧”；至于其香，曹寅勸人晚上不要關(guān)門而睡，因有“夜夜涼風(fēng)香滿家”。
我之愛蓮，后又進了一層，是因讀《愛蓮說》稱其“花之君子者也”，得以因物及人、由目入心，實現(xiàn)了從視覺、嗅覺到心境的升格。
蓮花與君子的相同處，周敦頤只用三句話便道中、道全了。第一句“出淤泥而不染、濯青漣而不妖”，君子即便身處污濁動蕩之境，但心始終高潔穩(wěn)正，不受污染，不為矯飾，這就是孔子說的“君子不器”；第二句“中通外直、不蔓不枝”，君子內(nèi)心通達、氣脈正直，不會倚靠附和，不會攀緣拉攏，這就是孔子說的“君子不黨”；第三句“亭亭凈植、香遠益清”，君子腹有詩書，故而氣質(zhì)潔凈，聲息清新，這就是孔子說的“文質(zhì)彬彬，然后君子”。我曾抄寫、誦讀《愛蓮說》無數(shù)遍，每至文末“蓮之愛，同予者何人”時，都不禁脫口而出：“我！”隨后發(fā)出一聲嘆息，嘆息與周敦頤相隔了近千年，不能同他一道，前去賞蓮。
據(jù)聞周敦頤為了賞蓮，特命人挖了個大大的池塘，池塘中心置小亭一座，以九曲橋相通，以便從各個角度、近距離地觀賞。我猜周敦頤賞蓮時，可能獨自一人，方出此言；即使有人伴隨，卻對他的愛蓮之切、知蓮之深，未必懂得，這反倒增了他的孤獨。君子注定孤獨，不在身邊，就在心里。此番心境，還可再溯千年以上。屈原鐘愛鮮花香草，曾讓山鬼披薜荔、配女蘿，又用各類花卉飾滿了湘君與湘夫人相會的房間，其中就有蓮葉。而他自己，則“制芰荷以為衣，集芙蓉以為裳”，作為“離騷”的裝束。這身裝束，自然難以被人理解，所以屈原緊接著說：“不吾知其亦已兮，茍余情其信芳?！惫陋氈畯娭?，直到了使他絕望自盡的程度。我想屈原之所以選擇投水，是想從一個君子變成一朵蓮花吧。君子和蓮花的區(qū)別，只是一個在大地上，一個在水中央。
我之所以愛蓮，先是慕其有君子之質(zhì)，后是發(fā)現(xiàn)其有藝術(shù)之境。當(dāng)然，泛泛而言，所有的花兒都可比作藝術(shù)；但我以為唯有蓮花，最能揭示藝術(shù)的真諦。第一句“亭亭凈植、香遠益清”，藝術(shù)當(dāng)予人以潔凈清香的美好享受，使所思澄澈、所感幽遠；第二句“中通外直，不蔓不枝”，藝術(shù)以通透簡約為高，以含蓄蘊藉為尚，以少勝多、以簡馭繁者方為妙境上品；第三句“出淤泥而不染，濯青漣而不妖”，其他花兒只需如常孕育、萌生開放，期間未嘗有太多的曲折艱難，好比從人間順利升入天堂；唯獨蓮花，生于淤泥之中，必須先突圍后方可孕育生長，恰似先要從地獄來到人間，然后進入天堂。
藝術(shù)亦像蓮花，生來便在淤泥之中。藝術(shù)要像蓮花，須在淤泥里、也只能在淤泥里汲取營養(yǎng)、積攢力量。蓮花將根向下扎入淤泥，為的恰恰是向上生長，當(dāng)終于開出花來時，必向上空高高擎起，離得淤泥越遠越好。藝術(shù)同理，其生存需要金錢的滋養(yǎng)，但她的目的，恰恰是離金錢越遠越好。
既然君子、藝術(shù)皆與蓮花相類，那么兩者必然互通，即君子可成就藝術(shù)、藝術(shù)也可成就君子。君子有了藝術(shù)，可以不再過于孤獨。八大山人遭遇國破家亡，心中悲凄，卻以書畫一面遣懷、一面養(yǎng)生，享了當(dāng)時罕見的高壽。他畫蓮花，寥寥數(shù)筆便神完氣足，這蓮花就是他的化身。君子有了藝術(shù)，可以不再恥于談錢，至少不會像乞丐那樣潦倒和無奈。板橋居士畢生鬻畫，不但標(biāo)明價碼，大幅六兩，中幅四兩，書條對聯(lián)一兩，扇子斗方五錢，更關(guān)照不受別的，只收銀子?！胺菜投Y物食物，總不如白銀為妙”，因為“蓋公之所喜，未必弟之所好也。若送現(xiàn)銀則中心喜悅，書畫皆佳”。
我之所以愛蓮，先是因愛君子，后是因愛藝術(shù)，愛其置身困頓而最終超越了困頓、借助金錢而最終擺脫了金錢。反過來說，也是淤泥成就了蓮花、困境成就了君子、金錢成就了藝術(shù)……試想若不是流亡一生、若沒有貧困半世，就不會有八大山人、板橋居士及其傳世之作了。
不過，有時即使白銀在前，板橋居士也不予理會，甚至還要罵人；有時就算片銅皆無，他也會潑墨揮毫、慷慨贈送。這一點，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：“索我畫偏不畫，不索我畫偏要畫，極是不可解處。”我想前者，他或是畫得累了倦了，或是不想伺候某些俗物；后者，他正是達到了理想、贏得了自由，好比一朵蓮花已從淤泥中攢夠了營養(yǎng)、長足了枝葉，向空中張開了花瓣、散出了清香，只為君子、為藝術(shù)盡興地開放。板橋居士曾詠過一朵入秋方開的蓮花：“秋荷獨后時，搖落見風(fēng)姿。無力爭先發(fā)，非因后出奇。”這朵蓮花便是他的化身，不是不想順時應(yīng)序，只因困頓太久、積攢太難，故而開得稍遲一些罷了。
淤泥偏自出芙蓉，代有前賢為此鐘。屈子衣裳逐水去，周生筆墨待人逢。從來孤獨皆難耐，當(dāng)是藝文最適從。初夏深秋俱恰好，何妨盛放在春冬。
（選自朱自清《荷塘月色》李傳鵬輸入）

淤泥偏自出芙蓉
胡曉軍
我之愛蓮，初與別人相同，是因觀其盛開，戀羨其花純潔、其葉圓碧、其香清遠。其花，納蘭狀為“白裁肪玉瓣，紅翦彩霞箋”；其葉，東坡喻成“重重青蓋”，誠齋夸作“接葉連天無窮碧”；至于其香，曹寅勸人晚上不要關(guān)門而睡，因有“夜夜涼風(fēng)香滿家”。
我之愛蓮，后又進了一層，是因讀《愛蓮說》稱其“花之君子者也”，得以因物及人、由目入心，實現(xiàn)了從視覺、嗅覺到心境的升格。
蓮花與君子的相同處，周敦頤只用三句話便道中、道全了。第一句“出淤泥而不染、濯青漣而不妖”，君子即便身處污濁動蕩之境，但心始終高潔穩(wěn)正，不受污染，不為矯飾，這就是孔子說的“君子不器”；第二句“中通外直、不蔓不枝”，君子內(nèi)心通達、氣脈正直，不會倚靠附和，不會攀緣拉攏，這就是孔子說的“君子不黨”；第三句“亭亭凈植、香遠益清”，君子腹有詩書，故而氣質(zhì)潔凈，聲息清新，這就是孔子說的“文質(zhì)彬彬，然后君子”。我曾抄寫、誦讀《愛蓮說》無數(shù)遍，每至文末“蓮之愛，同予者何人”時，都不禁脫口而出：“我！”隨后發(fā)出一聲嘆息，嘆息與周敦頤相隔了近千年，不能同他一道，前去賞蓮。
據(jù)聞周敦頤為了賞蓮，特命人挖了個大大的池塘，池塘中心置小亭一座，以九曲橋相通，以便從各個角度、近距離地觀賞。我猜周敦頤賞蓮時，可能獨自一人，方出此言；即使有人伴隨，卻對他的愛蓮之切、知蓮之深，未必懂得，這反倒增了他的孤獨。君子注定孤獨，不在身邊，就在心里。此番心境，還可再溯千年以上。屈原鐘愛鮮花香草，曾讓山鬼披薜荔、配女蘿，又用各類花卉飾滿了湘君與湘夫人相會的房間，其中就有蓮葉。而他自己，則“制芰荷以為衣，集芙蓉以為裳”，作為“離騷”的裝束。這身裝束，自然難以被人理解，所以屈原緊接著說：“不吾知其亦已兮，茍余情其信芳。”孤獨之強之烈，直到了使他絕望自盡的程度。我想屈原之所以選擇投水，是想從一個君子變成一朵蓮花吧。君子和蓮花的區(qū)別，只是一個在大地上，一個在水中央。
我之所以愛蓮，先是慕其有君子之質(zhì)，后是發(fā)現(xiàn)其有藝術(shù)之境。當(dāng)然，泛泛而言，所有的花兒都可比作藝術(shù)；但我以為唯有蓮花，最能揭示藝術(shù)的真諦。第一句“亭亭凈植、香遠益清”，藝術(shù)當(dāng)予人以潔凈清香的美好享受，使所思澄澈、所感幽遠；第二句“中通外直，不蔓不枝”，藝術(shù)以通透簡約為高，以含蓄蘊藉為尚，以少勝多、以簡馭繁者方為妙境上品；第三句“出淤泥而不染，濯青漣而不妖”，其他花兒只需如常孕育、萌生開放，期間未嘗有太多的曲折艱難，好比從人間順利升入天堂；唯獨蓮花，生于淤泥之中，必須先突圍后方可孕育生長，恰似先要從地獄來到人間，然后進入天堂。
藝術(shù)亦像蓮花，生來便在淤泥之中。藝術(shù)要像蓮花，須在淤泥里、也只能在淤泥里汲取營養(yǎng)、積攢力量。蓮花將根向下扎入淤泥，為的恰恰是向上生長，當(dāng)終于開出花來時，必向上空高高擎起，離得淤泥越遠越好。藝術(shù)同理，其生存需要金錢的滋養(yǎng)，但她的目的，恰恰是離金錢越遠越好。
既然君子、藝術(shù)皆與蓮花相類，那么兩者必然互通，即君子可成就藝術(shù)、藝術(shù)也可成就君子。君子有了藝術(shù)，可以不再過于孤獨。八大山人遭遇國破家亡，心中悲凄，卻以書畫一面遣懷、一面養(yǎng)生，享了當(dāng)時罕見的高壽。他畫蓮花，寥寥數(shù)筆便神完氣足，這蓮花就是他的化身。君子有了藝術(shù)，可以不再恥于談錢，至少不會像乞丐那樣潦倒和無奈。板橋居士畢生鬻畫，不但標(biāo)明價碼，大幅六兩，中幅四兩，書條對聯(lián)一兩，扇子斗方五錢，更關(guān)照不受別的，只收銀子?！胺菜投Y物食物，總不如白銀為妙”，因為“蓋公之所喜，未必弟之所好也。若送現(xiàn)銀則中心喜悅，書畫皆佳”。
我之所以愛蓮，先是因愛君子，后是因愛藝術(shù)，愛其置身困頓而最終超越了困頓、借助金錢而最終擺脫了金錢。反過來說，也是淤泥成就了蓮花、困境成就了君子、金錢成就了藝術(shù)……試想若不是流亡一生、若沒有貧困半世，就不會有八大山人、板橋居士及其傳世之作了。
不過，有時即使白銀在前，板橋居士也不予理會，甚至還要罵人；有時就算片銅皆無，他也會潑墨揮毫、慷慨贈送。這一點，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：“索我畫偏不畫，不索我畫偏要畫，極是不可解處。”我想前者，他或是畫得累了倦了，或是不想伺候某些俗物；后者，他正是達到了理想、贏得了自由，好比一朵蓮花已從淤泥中攢夠了營養(yǎng)、長足了枝葉，向空中張開了花瓣、散出了清香，只為君子、為藝術(shù)盡興地開放。板橋居士曾詠過一朵入秋方開的蓮花：“秋荷獨后時，搖落見風(fēng)姿。無力爭先發(fā)，非因后出奇?！边@朵蓮花便是他的化身，不是不想順時應(yīng)序，只因困頓太久、積攢太難，故而開得稍遲一些罷了。
淤泥偏自出芙蓉，代有前賢為此鐘。屈子衣裳逐水去，周生筆墨待人逢。從來孤獨皆難耐，當(dāng)是藝文最適從。初夏深秋俱恰好，何妨盛放在春冬。
（選自朱自清《荷塘月色》李傳鵬輸入）